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钢铁帝国:玫瑰瘟疫篇 part.1

2023-09-08 17:09:18来源:哔哩哔哩

1.雪夜狩猎

医疗猿被裹在毛毯里,只露出一个光溜溜的头。与普通的猿猴相比,它更白,而且没有毛发。虽然已经睡着了,但是它一直在颤抖。如果是人类,这样的颤抖只会来源于愤怒,或者对死亡的恐惧。但是对它来说,只是因为厚重的毛毯无法阻挡它体温的流逝。可话又说回来,今晚结束后,这只医疗猿的生命也会走向尽头。不过眼下,它对此浑然不知,它只是静静地躺在那里罢了。

一把剑被小心翼翼地放在它身边。


【资料图】

那把剑跟人差不多高。剑刃细长且锋利,在距离根部一掌宽的地方有两个凸起,就像缩小了一号的带刃的护手一般,再往下就没有开刃了,仿佛是为了剑士可以用手掌握在这个地方而设计的。而剑的护手差不多如同成年人的小臂一样长,可能方便用来格挡吧。这样的剑在钢铁帝国是十分少见的,正如它的主人那样——很少有帝国的男人在不惑之年就有了纯白的胡子与头发,也很少有帝国的男人有着他那样深邃的眉骨,狭长的脸颊与亮黄色的如狼一般的眼睛。如果仔细地观察这把剑,可以在剑柄的配重球上看到几个潦草的文字,可能是主人刻上去的,但是奈何他没读过多少书,因此他的笔迹一般人是不好认的。不过,巨剑的主人说,他想刻的是“索菲娅”,一个女人的名字。当人问起为何要取一个蛮夷的名字时,他总说北疆离北边的基洛希亚国很近,本地的父亲母亲也就喜欢用基洛希亚语给自己的孩子取小名,所以他便模仿这种潮流给自己的剑也取了个基洛希亚国常见的名字罢了。

此刻,那把剑静静地倚靠在横放的一截原木上。它的主人也如这把剑一般安静地蜷缩成一团小憩。在冬天,这样睡在户外是很危险的,可是尽管如此,剑的主人也没有选择点火,因为不均匀的高温会让钢铁扭曲、开裂,使得千锤百炼的武器变成毫无用处的烧火棍,这是钢铁帝国所有人都知道的事情。

如果在钢铁帝国内陆,冬天的雪夜常常是浑浊的。寒冷的天气更适合锻铁,所以每当这时帝国所有的炼铁坊便都不会考虑打铁工人的健康,让他们一连上工作好几天,在高温和浑浊的空气中挥舞着铁锤与汗水,而无数凝结他们生命的结晶的钢胚便会乘坐马车与巨船输送到需要它们的地方。

没有人会抱怨什么。锻铁工人们知道自己手中的钢铁是世界上最贵重的金属,因为它太稀少又太重要了。黄金、钻石与琉璃都在黑色钢铁前黯然失色,刀剑、盔甲、火铳、农具、铁路、蒸汽机、楼房、工厂、甚至货币都离不开钢铁。

钢铁是战争,钢铁是政治。钢铁就是钢铁帝国。

谁掌握了钢铁,谁便掌握了世界。

所以,钢铁帝国的皇帝就是万王之王。

帝国的炼铁坊的巨大的烟囱高耸入云,冒出滚滚黑烟。那些炼铁工人看到着些黑烟,总会忘记自己的辛勤劳动的痛苦。那些黑烟下的钢铁正是帝国强盛的理由,也是炼铁工人自豪的理由。

可是,那把奇怪的长剑的头顶的天空却无比清澈。深蓝的夜空里是如同大海中的鱼群般稠密的繁星。寒冷的月光无比温暖地洒下大地——她是多么的无私啊!远方的猫头鹰阴郁地叫了一声,一团雪从树上洒落,几个男人咒骂了几句。然后,这个地方便又被静谧的月光拥抱。

这便是帝国北疆的霁阳村,一个暂时还是桃花源般静谧的地方。很多年前,在夏家夫妇还是村里锻铁坊的坊主时,这里可不算什么太平。而现在,村里没有锻铁坊后,不仅一切都安定了下来,还有一支清道夫小队驻扎,甚至在钢之帝皇那边获得的相当的独立自治权。可是,这就是另一个故事了。

“你听说了吗?那个什么钢拳校尉要来这里了……说是他钢之都那边来的,要来指导我们!”

“嗨呀,别担心,我听说过他,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罢了,不凶的……”

清道夫小队的猎人们小声却又很激烈地谈论他们将要面临的问题。

可是那把大剑依然静静地依靠在那里,正如它的主人那样。

一切又安静下来,时间过了很久,起码有半个时辰。在这半个时辰里,雪慢慢地落了下来,不算大,但是很稠密。霁阳村的人把这样的雪叫做狗屎幔子,在他们的方言中专门指代这种稠密到使人看不到几步外人影的雪。

清道夫是一种鱼类。由于太难吃,所以没有人愿意正眼看它。但是在人类目光所不能企及的阴暗角落,清道夫鱼总是默默地吞噬着令人作呕的垃圾。听说,宫里养鱼的贵族总是在晚上放一只清道夫鱼到他们的鱼缸中,等到它吃完鱼缸中的垃圾后,第二天便会让下人们把它丢出皇宫。这时,阴暗角落的老鼠,或者街上的乞丐就会过来,把它当作一顿饕餮盛宴。但是更多的时候,是那清道夫孤独的躺在黄沙遍地的街道,毫无欲念的眼睛望着浑浊的黄色的天空,却因为自己的生命力太强无法立刻死去。京城那疾驰的连不长眼的路人都会碾压过去的蒸汽马车或许会帮它送行,但是更有可能的是一场大雨把它冲进更加阴暗的下水道,在这里它会遇到宫里接到主子需要清道夫清理鱼缸的命令的下人,运气好的话,它又会被捞起然后送入皇宫之中。

北疆便是帝国的鱼缸,而那些感染玫瑰瘟疫的人——钢之都的官老爷们把他们叫做花恙,但是在霁阳村,老百姓们都叫他们邋怪(霁阳村方言邋怪意味着长毛的脏东西)——便是最让钢之帝皇厌恶的垃圾。于是一支独立于帝国常备军体系的专门清剿花恙的“清道夫”军团便应运而生。而这把奇怪大剑的主人便是霁阳村清道夫小队的领头。

突然,男人的手指动了一下。再仔细看,其实是一根极细的线牵扯了他的手指。那根线连接的是百步外的陷阱,恐怕是被什么东西触发了。他眼睛猛地一睁,但是身体没有动,只是眼睛转了转,就像刚睡醒的狼环顾四周环境一样。

一名刀斧手猎人悄悄接近男人身边,小声在他耳边问道:“欧阳大哥,我们怎么办?”

欧阳青白伸手做出“二”的手势,然后并拢指头指向了某个方向,两名猎人点了点头,把土和雪洒到枯草制成的披风上,把自己隐秘在北疆的雪夜中,前往陷阱被触发的地方。

于此同时,欧阳青白举起右拳,身后的铳猎人立刻把燧发枪装上火药,杵好子弹,抠开击锤,把火帽捏在手里。风声中似乎夹杂着人类与野兽的嘶吼,还有清道夫小队专用的救急口哨的声音。欧阳青白动了动耳朵,就像狼在努力捕获远处的声音。他轻轻地嗯了一声,高举的右拳放下。二人立刻奔向指定的地方。

在先前动身的两名猎人的努力下,触发陷阱的那个东西已经被两柄长矛钉在地上。它疯狂的扭动、挣扎,发出仿佛不属于这个世界的奇异叫声。是邋怪没错了。由于雪太厚,长矛固定的不是很牢固,这两名猎人担心控制不住邋怪才发出救急的信号。

欧阳青白拔出大剑,直直地插在地上;持枪的猎人立刻安装上火帽,把枪身搭在大剑的剑格上。欧阳青白用棉手套捂住耳朵,猎人立刻开枪,巨大的气流卷起飞雪。待到视野清晰时,那只邋怪的头盖骨已经被击穿了。

那两名刀斧手用匕首挑开了邋怪的衣服,果然,身上早已长满了玫瑰形状的烂疮,有的烂疮里伸出动物般的毛发,有点烂疮则是覆盖了一些角质的鳞片。

但是,欧阳青白似乎意识到什么事情不对。那名叫做张胜的刀斧手猎人的左手手背上有一个很明显是被撕咬的伤口,也就是说,他很不幸地被邋怪给咬了一口。欧阳青白叹了一口气,把巨剑抡起——从身前向左挥舞到背后,然后腰背用力轻微改变挥舞的角度,让剑刃从右耳与右肩的方向斩向身前。这一斩又快又沉,还没等张胜反应过来,他就失去了那只手臂。

没等猎人们说出什么“队长你在干什么”之类的话,欧阳青白就用一句“先别吵!!!”来震慑住大家。他转过头,把脸靠近铳猎人,“别让他把血流尽了!”

铳猎人点了点头,给张胜去做紧急止血。

欧阳青白小步跑到医疗猿跟前,掀起盖住它的毛毯。

“果然,带你出来总没错。”

医疗猿猛地惊醒,两只水汪汪的大眼睛无助地看着欧阳青白。下一刻,它就被拽着腿拖走了。欧阳青白把它拖到张胜身边,对着它的胃猛揍一拳。医疗猿很多天没有吃饭了,因此吐出来的东西全是它的胃液。那恶心的东西喷到张胜的残臂上,他的血液立刻开始凝聚了。

欧阳青白轻轻舒了一口气,同时在医疗猿因为胃部的痛苦而呲牙咧嘴时卸下了它的左臂。那只手臂很听话的被欧阳青白捏在手里。铳猎人用随身携带的短剑给了它致命的一击,然后掀起它的头盖骨,扣出它的脑组织,涂抹在张胜的伤口上。欧阳青白立刻把手臂接上。那些蠕动的脑组织一接触到它原属主人的手臂,立刻开始变形扭曲,就像长出一群看不见的手般把手臂与残肢接在了一起。

虽然接上了,但是那只不属于张胜的手臂毫无生气的摊在一边。

欧阳青白擦了擦身上的血迹,对着猎人们说:“张胜被邋怪咬伤了,还好及时,不然那脏血就流到他头里了。邋怪尸体当前应是很难拖回去,我回去跟村里的化人先生们说一下,让他们来处理吧。你们几个照顾好张胜,明天我要看到他好好的活着,”

大家都同意了。就连张胜也用左手行了一个礼。

2.墓园有奇怪的事情发生

欧阳青白抵达霁阳村‘化人’先生们的焚化坊时已经是深夜了,连看门的黑狗都疲惫到没有冲着他们叫唤。

迎面走来的‘化人’先生名叫吴之清,是这件焚化坊的主人。他带着‘化人’先生们标志性的老鹰嘴面具。这种面具的嘴部真的如老鹰的嘴一样伸出去很远一段距离,里面塞满了棉花与香料,还蘸有先生们自己秘密配出的药酒。据说这样一来,玫瑰瘟疫便很难侵染他们。

“吴先生,不好意思现在才过来。事情是这样的。”

欧阳青白把事情一五一十地告诉了吴之清。

吴之清叹了口气,说到:“最近这几天,不说隔壁的几个村子,连云济县、文元府那边,都送来了邋怪的尸体。明天出外勤,真是做不到啊。”

“这是为何?北疆又不止霁阳村一个地方有焚化坊……”

吴之清指了指身后焚化炉旁边其他几位化人师傅正在处理的尸体,说:“这是文元府的一个化人师傅。炉子里烧的是云济县的。”

欧阳青白长叹一口气,递给他一卷铁券,“吴先生,这是医疗猿的费用,您笑纳。”但是当吴之青收下时,欧阳青白悄悄给他口袋里塞了几颗刻有帝国军需物品字样的铅制的子弹。虽然不及钢铁,但是也是非常贵重的金属了。

吴之清眉毛抬起,感到一丝意外,可又不免长叹一口气:“欧阳队长……东西我先收下,明天尽量办妥吧……这年头,大家都不容易。”

欧阳青白点了点头,将要离开焚化坊时,却又被吴之清叫住。

“欧阳队长,您等会儿。我这边要去村南的墓园。咱们一同走吧。”

“怎么?那里发生甚么了?”

“本来我是打算一个人去的,但是现在我忽然觉得此事似乎有些蹊跷。所以您必须跟我一起去。”

听到这里,原先有些困的欧阳青白顿时精神了。

“什么蹊跷?”

“村北的刘嬢嬢(霁阳村方言,代称已婚妇女)的丈夫,前几天不是死了嘛,葬在墓园里了。今天他们有人说那尸体从土里冒出来半截。身上还有玫瑰样式的脓疮……”

“我知道,前几天我们清道夫小队照例全村各户排查过了,压根没有任何人有感染迹象……而且这半截身子从土里出来?”

“事出反常必有妖。欧阳队长,咱们一起去吧,看看到底是怎样了。”

欧阳青白点了点头。吴之清取下鹰嘴面具,露出他那惨白而浮肿的脸。或许是长时间戴面具无法透气的缘故,他的脸上有很多汗液浸伤的瘢痕。他转头向别的化人师傅说了几句,他们递给了吴之清一个新的鹰嘴面具。

“欧阳队长,我怕那玩意儿不干净。您有鹰嘴面具吗?”

“清道夫小队是有配发的,不过跟吴先生的比起来还是差了不少。”

“你说加的药酒吗?嗐,讲真的都是自己骗自己,起个心理安慰罢了。毕竟现在大家都还不清楚到底这瘟疫是怎么把人感染的……好了,不要浪费时间了,我们出发吧!”

欧阳青白嗯了一声,向其他几名队员挥了挥手,示意他们离开。然后从马匹的行囊里取出一支鹰嘴面具,又拿出一件狼毛披风递给吴之清。吴之清欣然接受,并且也递给欧阳青白一瓶酒一样的溶液。

“欧阳队长,我建议你把这个东西涂在里面的镜片上。这样就不会起雾了。”

欧阳青白点了点头,照做了。与此同时,吴之清也从马厩里迁出马来,已经骑在上面了。

于是,二人顶着让人难受的狗屎幔子,奔向墓园了。

那是一个普通的墓园,只是用普通的红砖砌成围墙,但是,墓园的大门却修筑的很精细。大门是仿造钢之都贵族陵园修筑的,用不起钢铁,就用便宜的木雕做出了贵族陵园特有的花纹。据说这是夏家夫妇活着的时候修筑的墓园,结果他们自己并没有埋在这里,却让村里的老百姓有了安葬的好去处。

欧阳青白和吴之清站在墓园门口,大门上的一只乌鸦侧着头,用左眼与他对视了一下,便“哇”地大叫一声飞走了。墓园背靠着森林。在夜里,森林绿得发黑。黑色中有无数忽明忽暗的如同星星的东西在闪耀。

那具尸体正如传闻所说的那样半截出土。它肋骨扭曲,颅骨畸变,吻部突出,双腿像狼的后肢一般反曲着。吴之清摇摇头,这意味着他从未见过这样的邋怪。可是在欧阳青白眼里,这句尸体却显得有些滑稽。

它孤零零的呆在这里,露出土的半截身子并没有穿衣服。所以欧阳青白觉得这东西就像是喝大了的酒鬼,半夜到墓园去对影成三人。想到这里,欧阳青白不禁有些同情它了——大半夜没穿衣服,这可不冻死?

吴之清把尸体从土里刨了出来,小心翼翼的让它平躺在土地上,然后他从腰包中取出两把看起来极为昂贵的钢制解剖刀,准备割下一些样品回去研究。

孤独的尸体对着欧阳青白眨了眨那双已经腐烂掉的双眼。

“白胡子,我没有喝醉,不要让我的肉体被那个鸟头人解剖了。身体发肤受之父母……”

欧阳青白对着他卷了一支烟,说:“来一根?这可是好东西,里面夹了几份药,抽进去就不痛了。”

“可是我抬不起手。我觉得身体不属于我了。鸟头人要把我的腰子挖出来了。”

“那真是可惜了。一支烟,如果卷好了,就没有不抽的道理。”

说罢,欧阳青白就把它点燃了。

吴之清回头对欧阳青白说:“您在跟谁说话?”

欧阳青白皱了皱眉头,眼睛紧闭,看起来很难受的样子。当他睁开眼时,那具肢体双眼紧闭且凹陷,根本不像能睁开的样子。于是他挠挠后脑勺,说:“没什么,别介意,今天没睡好觉……”

不过吴之清显然没有过度追问欧阳青白的异常表现。他反倒是在努力思考,并抛给了欧阳青白一个问题。

“可是,这只是一个猜想,毕竟现在连传染的途径都搞不清楚。听说钢之都最近发现了古代的圣遗物,能够看见很小的东西,要是我们也能搞一个就好了……”

“听你们二位讲了很久了。吴先生,您说的东西我刚好带来了一个……”

3.钢拳与夏季

欧阳青白和吴之清猛地回头,发现身后站着一个手里攥着眼睛、肤色蜡黄的年轻人,他似乎在想办法擦掉眼睛上的雾气。欧阳青白注意到年轻人的斗篷和马背的包裹上铺了一层薄雪,似乎站了有一段时间了,自己却一直没有发现他——安静的就像一只山猫一般。

年轻人浓眉大眼,下颌方正,窄额头、宽鼻翼,是典型的南方人长相,不过由于眼镜没有戴上的缘故,眼神有些涣散;黑色斗篷下面是黑色羊绒大衣,但是扣子、衣领、袖口、下摆、手套以及纹饰都是红色的;右臂靠近肩膀的地方缝着一圈红色丝绸,上面绣着的是象征钢之帝皇的黑色神龙;他身后的马匹的毛发是油光水滑的黑色,而额头与马尾的毛被染成了红色,屁股上被烙铁烫出了帝国黑龙的伤疤。欧阳青白还注意到,在马背上的行囊上,是一把宽大的短剑和一扇黑铁小盾。欧阳青白由此断定,这位年轻人一定是那个钢拳校尉。

“您是钢拳校尉李御大人?”

“正是在下。”与他肃杀的气质不同,他的声音有些稚嫩。

李御一边说,一边把那个能看见很小东西的仪器递给吴之清。可是吴之清却随意地接过来放在一边,继续解剖那具尸体了。李御对吴之清的这种行为感到不很愉快,他不在乎别人是否尊敬他的官职,但是起码得说一句谢谢吧。

“欧阳大人,听说霁阳村向来自治,直接受钢之帝皇管辖,如今看来果不其然,连习俗都与别处不同。”

欧阳青白微微一笑,岔开话题:“李大人,您为何在如此深夜前往鄙村?招待不周,还请见谅……”

李御把头微微偏向左侧,双手对放在头的右侧作揖道:“奉兵部侍郎阳泽修大人之命,此次赴任,不宜高调,尽力秘密前往……”

“阳大人派来的,嗯嗯,老朋友了。他还交代什么了?”

“都写在这封信上了。”

李御递给欧阳青白一封用烫着帝国黑龙的火漆封好的信。欧阳青白接过,皱着眉头看了很久。在他看信时,李御示意吴之清离开。吴之清满不情愿地把尸体又塞回坟墓里,小声对欧阳青白嘀咕着什么需要彻查刘寡妇之类的话就离开了。

欧阳青白示意李御上马,自己则摘下鹰嘴面具,用狼一般狡黠而凌厉的黄色眼睛盯着李御,问道:“李校尉,阳侍郎在信里还提到一点,钢拳校尉李御在霁阳村一切情报调查与汇报事务直隶兵部管辖,霁阳村无权干涉。这是何意啊?”

李御似乎并没有对话时与他人目光对视的习惯,便也没有注意到欧阳青白目光中的凶戾,他很淡然的说:“阳侍郎这样说,我便照做,实际如何我也不甚了解。”

欧阳青白撇了撇嘴:“希望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帝国的手,不要触摸得太深……”

李御有些不快地说:“霁阳村能自治,离不开阳侍郎和华翋雅公主的努力。欧阳队长……”

“有些时候,”欧阳青白叹气,“人是会变的。我的书读的不多,但是这一点还是清楚的……”

李御想要说点什么。但是大脑的思绪仿佛铁锤一样敲击了一下。他立刻明白了——欧阳青白说出这句话,或许与他的过去有关。于是,李御放弃的反驳的想法。毕竟,自己根本不清楚欧阳青白,或者说,那个五年霁阳村到底经历过什么——因为这是钢铁帝国无法触碰的历史。

就这样,二人沉默地在大雪纷飞——或者是狗屎幔子——的夜晚里走了很远。

李御打了一个哈欠,雾气蒙住了他的眼镜。他本想摘下来用衣服擦掉,但是羊绒大衣对于镜片来说未免有些过于粗糙了。他轻笑着叹了一口气,安慰自己在这样冷的天雾气应该很快就退掉了。可是事与愿违,他眼前仍是雾蒙蒙一片。水雾让月光发生了奇怪的折射——在李御的眼里,一切都被染上了淡淡的蓝色,加上雾气本身给人视觉上的亦真亦幻……

天哪,简直就是在梦里。李御心想。

此时,一阵马蹄踏过雪的声音传来。李御回过头,在蓝色的朦胧里,他看见一个米白色的姑娘。

她的头上缠着厚重而散乱的、歪向头左边的基洛希亚头巾,尾端随意扎成马尾般的形状荡在背后。几缕蜷曲的乱发从盖住眉毛的纹饰华丽的护额与头巾的缝隙中挤出,随着她马匹的起伏上上下下地跳动着。她的眼距比普通人要略宽一些,大且细长的有着蓝色瞳孔的眼睛使得她看上去像一只海獭,而她有些短的脸颊更加深刻了李御的这一印象。密集的雀斑从她的左脸跨过她高挺的鼻子,但是在右脸戛然而止——她的右脸上是一片可怕的伤疤。如果没有这片疤,在李御眼里,她是要比钢之都的皇宫里大部分的宫女都要动人的。同时,他也有疑问,这里毕竟不是基洛希亚国,又是如何出现一位基洛希亚的姑娘呢?

欧阳青白用不是很愉快口吻对她说:“你的护甲呢?”

姑娘反驳道:“h'kva!(基洛希亚语气词,表示厌烦)我就喜欢自己的衣服!”

此时,李御才注意到,姑娘的衣服是普通基洛希亚风格的棉袍,披风也只是狼毫披风。连手腕上也没有护甲。在北疆的夜里,这是非常危险的行为——不论是动物还是歹人,都不是能轻易对付的。不过,当他看到她腰间一长一短两把镶金柄马刀时,便立刻意识到这位姑娘并非等闲之辈——长短马刀的战斗原理与李御练习的剑盾类似,都是长攻短守,但是操作起来更为复杂,而就连李御这种军人世家出身的武官,剑盾也练习了十年之久。

“李校尉,”欧阳青白有些不好意思地说,“这是夏家的老幺(霁阳村方言,家族最小的子女),排行第四,叫她夏季就好了。她父母去世前嘱托我照顾她。夏季,这是钢拳校尉李御大人。给李大人请安……”

夏季则是一手拿着缰绳,一手按在胸口,给李御行了基洛希亚国——而不是钢铁帝国——最普通的见面礼。嘴上也没有说什么请安的话。

按照李御钢拳校尉从七品的官职,这样的礼节是远远不够格的。但是他并不生气。他感到一种力量——那种对官僚威严戏谑的态度,正是他几年前的常态,即便是现在有了一官半职,他也很讨厌帝国那套“礼治”;更何况,往往这个时候,都会有一位长辈……

“夏季!怎么又不讲礼节了!”

李御在心里笑了一下,这种事情重复过太多次了,让他产生了一种荒诞感。

“欧阳大叔,我来可是有要紧的事情报告,只能给你一个人说。”

“夏姑娘,根据阳侍郎的安排,我有权……”

“遵命~李大人~~”夏季阴阳怪气地说,但是下一句马上就正经起来,“我下午在西边哨站站岗时,发现有一百多号邋怪……”

“多少?”欧阳青白有些诧异。

“一百多个,”夏季坚定地说,“都往云济县去了。”

“云济县守卫众多……希望不会出什么岔子,”欧阳青白用类似自我安慰的语气说道,“况且,那里不归咱们管。”

夏季有些不依不饶:“Noistik(基洛希亚语气词,表示严重不满)!万一出岔子了呢?”

一种奇怪的沉默蔓延开来。李御敏锐地捕捉到这种氛围,他意识到这种意外的出现对于欧阳青白是一种惊喜——可遇而不可求的某种机会。李御无法理解为什么这件事是欧阳青白希望发生的,可能就是自己对这一切的了解还不够吧。不过,自己为何又得去了解呢?

做好自己的事情。专注于阳侍郎的任务。李御对自己暗示。

而夏季似乎理解了欧阳青白的意思,她就像遇到秋霜的茄子一样蔫了下来——手不再拽着缰绳,背部也不再挺直,整个人就秧秧的(霁阳村方言:无精打采)被马驮着前行。

“姑娘,你是基洛希亚人吗?”李御看似很唐突地问夏季——其实是想掩盖住自己能够敏锐气氛的能力,或者说,就是在装愣。

夏季掩着嘴笑了,另外一边的欧阳青白如释重负,用带有感谢意味的语气对着李御说:“不不不,或许你有所不知,她的父母是曾是霁阳村炼铁坊的坊主,那个传奇的夏家夫妇……”

李御在大脑里迅速回忆霁阳村的历史,隐约记起那个传说中的夏家夫妇似乎都是有一定的基洛希亚国血脉,这种事情在北疆也的确常见,所以她的外貌着装也就能解释的通了。夏季居然是这两位的孩子,而欧阳青白居然是她的监护人。

对于李御来说,这一切都过于复杂了。他不想思考这些东西,这不是他该考虑的——更何况,现在太晚了。

晚到他不知道自己是怎么去往霁阳村的,晚到他不知道自己是何时入睡的。

等到他醒来时,或者说被叫醒时,眼前是一个可以用美丽来形容的男人。

“我是葛泓。夏季让我叫你过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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